閃爍著光芒的各色碎片，圍繞我的身體漂浮著
「雪莉，你準備好了嗎？」
我猶豫了幾秒，但最後還是選擇回答，「嗯，我準備好了。」
聖女之子—也就是我們口中的大小姐翻開手上的書，低聲唸出類似咒語的東西。
書所翻開的頁面就像魔法般，文字連同光芒一個一個地浮現出來。身旁碎片所發出的光變得更大、更強烈，形成的光柱把我整個身體包圍，刺眼得沒法看見任何東西。
隨著光芒變淡，眼睛又可以看見東西了。但映入眼簾的不再是我的房間，而是一架在街道上行駛的馬車。
即使閉上雙眼，還可以看見那景象。
馬車上的人、對話，還有之後所發生的事，在我的腦海穿梭著，刺激著我已沈澱的記憶。
再次張開眼睛，已經回到我的房間。
找到了。
想起來了。
那一部份的記憶。
來到星幽界後，一直追求、為此而戰的東西，如今終於也得到了一部份。
大小姐也為了我做了很多，為了集碎片，煩東煩西又胃痛，又為我終於可以拿回記憶很開心，哭了很久。
現在的我不是該感謝大小姐嗎？
我不是應該也感到高興嗎？
可是為什麼，淚線是怎樣了？
在察覺到時，淚已經止不住。
「……騙人，為什麼……」
明明沒刻意去回想，那些生前的記憶卻在腦海無限地重覆穿梭著。
「……這就是我一直追求的東西嗎……」
以只有自己聽到的聲量說。
我無法接受。
這樣的過去，我無法接受。
無力的跪在地上，任由淚線失控，大哭起來。
＊
已經過了一個星期。
那些記憶還是一直在腦海中重覆著，每想起一次，我就……
我加重抱緊羅布的力道。
無法接受。
「那個，雪、雪莉……」那聲音又一起連同扣門聲響起，是伊芙琳，「都一個星期了，別再把自己反鎖在房吧……」
「別管我。」
「但是……這樣大家都會擔心……」
「別管我。」
「雪莉啊，別這樣好嗎？大家真的都很擔心你……」
「別管我。」
「只不過是取回記憶，你沒必要這麼—」「別管我！」
拳頭重重地打在床上。
「煩死了！你們很礙眼喔！你們明白什麼？你們知道什麼？拿回記憶的人是我！你們明白嗎？會理解嗎？會接受嗎？這樣的記憶我沒法接受啊！你們全部人、通通都不會明白！我的記憶……我……」
淚線又再次地失控，這讓我回復了一點理智。
現在回想起自己剛才說了什麼，自己的情緒是怎樣呢？我也不知道。
很煩躁。
「……抱歉，伊芙，我不是故意要吼你的……」
「嗯，我明白的，我、我不該煩著你的……飯菜我放在這吧……」門外的她，大約被我嚇得哭了出來吧，說完，就隨著腳步聲消失了。
這一個星期，一直反鎖自己在房，沒有進食，沒有洗澡，沒有見任何人。大約因為自己不是人，身體沒什麼變化。
但變化的，是心啊。
很煩。
像小孩般用手背抹去眼淚，放下羅布拉開手袖，光看見那些傷痕，又感覺到痛楚。
門外又傳來腳步聲了，沉重又急促，看來對方的心情很不快。
腳步聲停了下來。
「雪莉，給我開門。」
是古魯瓦爾多。
「不開。」
「開門。」
「不開。」
「開門。」
「不開。」
「開門。」
「不開。」為什麼大家都要煩著我？「—你們真的很礙眼啊！感覺好討厭！給我消失吧！」
「……給我開門。」
抱著雙膝，沒留意到淚水早已沾濕裙子。
「拜託你們……消失吧……」
古魯瓦爾多沒再作聲。
是回去了嗎？—才這樣一想，房門就被砰一聲地踢開。
走廊的光線照入了黑暗的房間，已經一星期沒看過光，感覺有點刺眼。
古魯瓦爾多已經走到床前，看著我。
「怎樣啊？你很礙眼啊……」
「……」沒作聲回應，反之一手把我抽起。
「放、放我下來！」
走出走廊，用力把我扔在地上。
「……」因刺眼的光線瞇起眼睛，再次眨開時，眼前已是閃著銀光的劍鋒。
眼見要揮下，急忙往右一閃，從裙擺拿出小刀站起來。
「是要幹架嗎……」跳開，架出飛刃雨的架勢。
古魯瓦爾多收起劍，「……看來痛楚有讓你清醒，那比較好說話了吧？」不作聲走了過來，怕他會忽然發出攻擊，我退後一步。
衣領被一手抓住。
「嗚……」
「……你現在算什麼啊？反鎖在房自閉很開心嗎？」
「……」
我咬著下唇，低頭。
「取回記憶就變成這樣—哭、自閉、自殘，除了這些，你還會什麼？」
「一副比死掉還要垃圾的樣子，你這樣也稱得上戰士嗎？」
「你的幼稚，帶了多少麻煩給我們你知道嗎？」
「大小姐有多擔心你又知道嗎！惹哭過大小姐多少次你知道嗎！」
「本來大家打算給你辦個慶功宴，但你這樣，大小姐她有多失望又知道嗎！」
捉緊我衣領的手加重了力道。
「以為我們不知道你怎樣想？那你又知道大小姐怎樣想嗎？」
「光會躲在房間，光會逃避，為什麼不好好去接受啊！」
……
甩開古魯瓦爾多的手，頭也沒回，就這樣開窗跳出大宅。
不知不覺，跑到黑森林去。
＊
「嗚……」
躲在草叢裹，不想見任何人。
我壓低聲音啜泣著。
「雪莉，你在嗎？」
傳入耳中的，是大小姐的聲音。
「我不在！」
—我這算什麼蠢回答？
腳步聲往這邊來了，我低頭，雙手遮臉，希望她看不到我。
不要、不要過來！
「你果然在喔？」
停在我旁邊。
我緩緩站起來，想拔腿就跑，但是大小姐就在眼前，這樣有點不太好。
用羅布遮著自己的臉，不想讓大小姐看見我哭腫的眼。
「雪莉，對不起。」
大小姐把我抱住。
低頭看她，一副快哭出來的模樣。
「沒想到你會接受不到記憶就幫你取回來，對不起……」
為什麼？
為什麼大小姐要道歉？
錯的人，不是我嗎？
羅布似乎也猜到我在想什麼，從我手上跳下地，好讓我雙手空出來。
那就可以抱緊大小姐。
可以為大小姐抹淚。
「雪莉，我很擔心你喔。對不起……」
大小姐抱得我有點緊，但我不在意。
大小姐的眼淚把我的洋裝沾濕，但我不在意。
大小姐在哭，我在意。
「對不起，大小姐。」
「一副比死掉還要垃圾的樣子，你這樣也稱得上戰士嗎？」
「取回記憶就變成這樣—哭、自閉、自殘，除了這些，你還會什麼？」
想起古魯瓦爾多的話，現在覺得他說得沒有錯。
這麼軟弱的我—能稱得上是大小姐的戰士嗎？
「你的幼稚，帶了多少麻煩給我們你知道嗎？」
我竟然又帶了麻煩給大家，都怪我太幼稚。
「大小姐有多擔心你又知道嗎！惹哭過大小姐多少次你知道嗎！」
明明說過不會再讓大小姐哭。
我竟然又犯了。
「光會躲在房間，光會逃避，為什麼不好好去接受啊！」
都怪我太軟弱，都怪我只會逃避。
我該好好接受。
就算知道面對悲傷是是我們誕生在這世上的理由，就算明白這個世界的黑暗，也要堅強地活著。
不應該逃避的。
至今，大家都是這樣向前走。
「對不起，大小姐。」
不管說多少次，也無法表示我的歉意。
「大小姐，請不要哭，也請不要道歉，錯的人是我。」
又讓大小姐哭，只難怪我的軟弱。
「對不起、對不起……」
兩人的啜泣聲，不知道維持了多久。
＊
「沒想到黑森林的日落這麼漂亮呢，跑到這裹總算有好處。」
跟大小姐坐在地上，抬頭看著燈黃色的天空。
「在黑暗的環境裹，光顯得更漂亮。」
大小姐兩眼發光地發著夕陽，我記得她很喜歡看風景。
「就像大小姐帶了光給我們嗎？」
「雪莉你剛說什麼？抱歉我沒聽到。」
「沒，只是自言自語而已，大小姐沒聽到沒關係。」
如果你聽到，我會很尷尬的……
「對了，雪莉你想在這幾個月內R2嗎？」
「大小姐決定吧。」
「如果你不想，我不會逼你，我現在也知道過往的記憶要好一段時間才能習慣。其實別說R2，第一張手工R5我也會給你，還有聽說R5以後可能會有復活的機會。雪莉，你想復活嗎？」
沒有時間讓我再猶豫了。
我希望怎樣？我想得到什麼？
把一切告訴大小姐吧。
我已經決定好了。
「…… 大小姐，我想跟你一起，我喜歡你。」
一直以來想說的說話，我只花了一下就說出口，沒帶一絲猶豫。很久以前，這種想法就已經很穩定，這種情緒沒法抑制。
我希望跟大小姐永遠在一起，這是我真正想要的。
「—？」大小姐臉有點紅，一臉吃驚地拼命回應，「這、這是告白嗎？我、我也很喜歡雪莉，最喜歡了！也很想跟雪莉在一起喔！」
大約是因為自己太衝動所以沒說得清楚，「不、不、不，這不是告白，雖然我也很喜歡大小姐，但……」
「比起現世，我更喜歡這裹。」
借用一下古魯瓦爾多的話吧，雖然我不想。
「不太想面對自己的死亡，雖然這也是原因之一，但其實是因為我不想復活……我覺得在星幽界很開心，我很喜歡大小姐，我不想跟大小姐分開。」
大小姐站起來，拍拍裙子。
「那我知道了，但我第一張R5還是會給你，因為我最喜歡雪莉了。」
雖然背著我，但我知道，她現在心情不壞吧？
「回去吧？」
我也跟著站起來。
這時，聽到有魔物低吼的聲音。
從草叢走出來的，是一群矮人。
「大小姐，請退後和下指令。」
「指令？我看不需要吧？這裹的魔物都很弱不是嗎？而且啊—」
「雪莉的話，我很有信心你不會輸給其他戰士的，因為你是only one。」
我微微一笑，抽出十多把小刀，夾在指縫。
大小姐說的only one，是指愛情、友情還是同情。
怎樣也沒所謂啊。
飛出小刀，全部命中矮人，牠們瞬間倒地。
「飛刃雨真的很厲害！果然是雪莉！」
「謝謝誇獎。」
我會靜靜地守護大小姐。
不只為自己的記憶而戰，也會為大小姐而戰。
我不是再獨身一人了。
從今以後，雖然說已經死了。
堅強地活著。
如果說面對悲傷是是我們誕生在這世上的理由，那變得幸福也是。
這段旅程，我們的故事，會去到什麼時候呢？
我無法回答，大小姐也無法回答。
就算看不清Happy End，就算迷失方向。
也會堅強地活著。
變得幸福。
「回家吧，晚餐我煮咖哩吧？」
牽上大小姐的手，向照亮黑森林的光走去。
END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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